大周,永宁一十六年六月。
临安城穆国公府内,荷花池中初荷婷婷而立,池畔鲜绿柳树整齐划一,而骄阳胜火,蝉鸣阵阵,躁动了一池清水。
原是一派好光景。
南秋院内,却有阵阵呜咽传出,更伴着板子重重打在身上的闷响,听来已是骇人。更不提被摁在地上瞧着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,已是汗湿薄衫,鲜血横流。
不远处阴凉的雕花红漆长廊下立着的穿得光鲜的一婆子一丫鬟,正是张妈与春芽。两个人这会嘴角噙笑,对眼前的景象分外的满意,全然不觉触目惊心。
忽而,只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。
那婆子丫鬟俱无意看过去,但见一名粉衫少女,头发散乱,朝这边狂奔了过来,竟是赤着脚,脸蛋煞白,眉目慌张,粉唇紧抿。
少女这会已是近了,亦瞧见了她们二人,脚下步子稍顿,又瞧见地上卧着的人,心中惊骇,更是飞速奔了过来。
“我的个小祖宗!大小姐你怎么赤着脚就跑出来了?!”
张妈一声惊呼,便伸手去抓正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人,却落了个空。她身旁的春芽目光追随着少女过去,便眼瞧着满额大汗的少女一把推开了擎着板子的粗使婆子,慌忙去查看地上的人现下是什么情况。
还活着,张妈口中的大小姐穆语蓉顿时深吸一气,心下略松。
地上的人感觉到动静,艰难睁开眼,好不容易瞧清楚面前的人,顿时落下两行血泪,喃喃的喊,“小姐……小姐……”穆语蓉心中一痛,伸手替她擦泪,随即又抬手吩咐旁边的粗使婆子将人抬回房并去请大夫。
眼瞧着婆子乖乖将养娘抬走,总算是将人救了下来,穆语蓉才立起身,看向了依旧在长廊下站着的张妈与春芽,却是心事重重。
回想起片刻前,刚刚猛然醒来之时,她便只看见了弟弟站在床榻边哭泣。听说养娘被抓去受罚,她只得匆匆赶了过来,连鞋袜也顾不得穿,生怕迟上半刻便救不下人。
记忆中,十三岁的这一年,她曾落了回水,还昏迷着的时候,因穆老夫人道是养娘看护不力,得挨罚,便也是今日这般受了棒棍之苦。弟弟尚且年幼无处使力,待她醒来的时候,养娘人已经没了,一切便都回天乏力。她不知道,可听到弟弟说养娘受罚,她就只想冲过来救人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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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妈和春芽二人先是看着原先挨罚的人被抬走了,而又直视着穆语蓉这位穆国公府嫡出大小姐,不知她想做什么。何况,没多会前她明明还昏着,按理说没这么快能醒过来。只这么个情况,又是什么意思?
心里头虽是诸多不满、诸多嘀咕,但这会无人出言,张妈只管赔着笑,上前一步道,“大小姐,您怎么来这儿了?您怎么能这么光着脚出来?要是叫老夫人知道了,指不得是要一通罚的。”
又觑一眼地上,反应过来人才被抬走了,接着说,“夕雾没看好您,害您落了水,差点丢了性命,老夫人气得罚她,也是没办法的事情……”
啪!
张妈话还没有说完,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。这颇狠的一巴掌令她一面怒瞪面的人一面下意识伸手去捂,可不一会脸上仍是现出了五个指印来。却不想,随即另半张脸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。
“却不过是个丫鬟婆子,倒也好瞧着我说话了么?”话是对着张妈说的,穆语蓉看着的反倒是春芽,春芽早低下头,没敢再看她。
“想来张妈也是尊贵得紧,小姐打了骂了,先是即刻瞪回去,只差没有动手,回头怕是还得去告个状,好讨回来这口气,真是娇嫩得紧,是我发现得迟了。这么说来,我才是要好好问一问祖母,咱们穆国公府也不知能不能养得起这么金贵的奴才。”
“哎哟,大小姐可是折煞老婆子了!”硬生生挨了两巴掌,张妈晕头转向更发现势头不对,紧赶着便跪了下去咣咣先磕了两个头求饶命,“冲撞了大小姐,是老奴的不是,老奴这就给大小姐赔不是,大小姐大人大量,且饶过老婆子这一回!”说罢,又是咣咣咣三个响头。
穆语蓉垂眼看她,又看看跪在后头的春芽,微抿了唇,头略略一偏,瞧着气略顺了一点,只是说道,“立昂,过来。”
不远处,站在漆红柱子旁着的清秀可爱的小男孩,手中尚且拿着穆语蓉的鞋袜,一双乌亮的眼睛仅望着她。听到姐姐喊,穆立昂立刻点了点头,走了过去。
穆立昂紧跟在穆语蓉身后出了房间,见她未穿鞋袜,也没多想便提了追上来,并没有迟上多少步。那会儿,张妈与春芽的注意力都在穆语蓉身上,倒没发现穆立昂的存在。
这会儿,张妈一时没听到穆语蓉再说什么,心里头也是莫名忐忑。小心翼翼略抬了眼皮探看情况,偷见穆语蓉找了一地儿坐着便开始穿鞋袜,又不觉下意识暗中嗤笑。
大小姐虽说是大小姐,但终究没了爹娘庇护,便是有个弟弟,到底年幼。何况二人都不得穆老爷子与穆老夫人的喜欢,自己方才何苦自己将自己吓成那个样子……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,到底提醒着张妈自己挨了打,她咬牙,暗啐,迟些这口气定要从哪里讨回来才成,总不能白白挨了就挨了!
穆语蓉穿好鞋袜,也好似不曾打过人,但起身略拍了拍衣摆上的泥,瞥了一眼张妈和春芽,不言不语,牵着弟弟穆立昂离开。
走出去几步,穆立昂回头看看还跪着的张妈和春芽,又看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