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动那日,赵高身受重伤,原本他安排郭开三天后动手,却在昏迷前便下令:派人通知郭开计划有变即刻动手,并告诉他地动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机会。
人是郭开鼓动赵王迁杀的,赵高却瞒着郭开留了后手,动手的人里不动声色地混进了内应,内应刻意留了条线索。待时机成熟,赵高只需让事情“真相大白”,赵王迁定然会惹上一身腥,从头到尾却跟秦国一星半点的干系也没有。
一开始安排此事的时候,赵高只问情况,不掺和其中,还真不是郭开以为的“赵高对他能力完全放心所以放手让他折腾”那么简单,赵高包括赵高带去的人不直接参与,其实是在刻意避嫌。
毕竟公子嘉贤名在外,又自幼与李牧交好,这么杀了,事情一旦败露,又被发现是秦国从中做的手脚,名声上定是过不去的。赵高还等着李牧降秦,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。
他假借赵王迁之手杀掉公子嘉,彻底绝了这笔账被算在秦国头上的可能。郭开因为他的“信任”感动得稀里哗啦,赵高也不去戳破,乐得让他误会。
而赵王迁,从头到尾他都以为自己利用地动的便宜隐藏弑兄的行径,做得是□□无缝,却不料动手的人中早出了内应,已经留好了关于他的重要线索。
眼下赵国几乎所有百姓都以为仁心仁德的代郡郡守公子嘉死于地动,包括分身乏术不能回去祭奠的李牧也不疑有他,可见赵高安排伪装并让消息隐而不传的效果还不错。
等到时机成熟,赵王换将的诏书送到李牧的幕府,赵高会择时机让人拿出证据,放出赵王迁诛杀公子嘉的消息。
事情慢慢发生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让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集中爆发,自己侍奉的君王对自己不信任欲临阵换将、为了一己之私剪除异己、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并且骄奢淫逸……如果这些接二连三让李牧得知,试问他会作何感想?
赵高要的,是李牧对赵王的彻底心寒,是李牧的彻底绝望。
从前,人说柔弱书生空谈误国,杨端和深以为然,觉得这些人文文弱弱,又假仁假义的,这个杀不得,那个违拗不得,当真没个鸟用。
可遇到眼前这位……
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一起,大致推测了一下,杨端和竟也替李牧感到后背发凉。虽然赵高瞧着温温和和,有礼有节,身上确实有股子儒生的尔雅之气。不过这人啊,外表看似一派端方纯良,实则“心狠手黑”。
更出乎意料的是,他发现赵高居然能做到:狠得大方,黑得坦荡。
想到到这里,他又一次腹诽:心狠手黑的书生,果然惹不得!
至此,杨端和总算感到放心些了,心道:这么看来,大王过来确实不是来监察军政,只是等着时机成熟去劝降的。眼下不过提前了几日过来,倒是自己太过敏感,束手束脚,反令他难做。
正事谈完,他们的目光方才齐齐落到百将身上。赵政倒是不急,先扶着赵高在不远处的竹垫上坐好,接着才是……
百将眼睁睁看着赵政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,心中恐惧万分。赵政每向前走一步,他便觉得自己心里的恐惧又加上一分,一分一分缓慢地压下来,不给他痛快,却能时刻让他感受着无比清晰的煎熬。
他觉得自己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,气息越发不顺,连话也说不出来,时间一久,竟然产生想要快些结束的想法。
就在赵政离他还有三两步的距离时,他已经被这样的气场压制得近乎崩溃,想要往后挪一挪,却发现浑身瘫软,半分力气也用不上来。
赵政冷眼看着百将,语气平和地说道:“原本你不用死,可是现下……”
适才赵政一走,百将冷静下来想了许久,本已准备好说辞,但此时惊惧之下,话也说不周正了:“就……就算是大王,你……你也不能无故动用私刑!”
原以为他会求饶,这样一来赵政倒是有些意外,不觉挑眉轻笑幽幽问他:“是么?”不等他回答,赵政眸中锋芒乍现,不可逼视:“按秦律:犀首【1】以下受金则诛。单凭寡人随身之印被你搜去,你打算私藏这一条便足够杀你。况且身为百将你蔽善饰非,伪诈欺隐,岂能容你?”
听他如此说,百将只觉耳中“嗡”了一声,最后那根救命稻草骤然断掉,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,面如死灰地看着赵政,浑身不可抑制地震颤着。
慵慵懒懒地从百将背后绕过去走到另一侧,赵政哂笑道:“而且……”他有意拉长尾音,目光瞟向不远处的赵高引百将看过去。
若说先前沦为阶下囚,那个人外表狼狈荏弱让人印象深刻,那么现下,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,梳理妥当,身上更是多出种神如清水,骨若温玉的韵味。便是如今这般危境,看着那个人,百将依然会口干舌燥。
赵政没有错过他灼热的眼神,用力将他的头拧回来,然后低下头,用手卡在他的脖子上,无视他惨白的脸和骤然放大的瞳孔,一面发力一面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:“连寡人都舍不得唐突的人,觊觎他甚至对他动手动脚,你当还能活命?”
适才他转到百将身后时百将就觉得后背发凉,后来他掐着百将的脖子低下头毫不避讳地说了这句话,更是吓得百将肝胆俱裂,脸色惨白。
然而,那仅仅是个开头,赵政拿东西堵了他的嘴,从容地拿起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