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宋一朝,荣则荣矣,冗亦冗矣。

皇帝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,他甚至还动用了龙图阁大学士,将朝中的官儿们事无巨细地摸了个通透。有实权的、身在虚衔的、尚在观望的、胆战心惊的……人生百态在这短短的数日内被抖搂了个干净。富弼在北边儿与辽国谈判,暂时回不到汴梁,而且他身边还带了不少同僚,在减轻北面压力的同时,也让皇帝的压力骤然一轻。

起码他这样大刀阔斧地动起来,反对他的人变少了。

他提了几回高肃回朝,高肃都含含糊糊地拒绝了。直到后来皇帝逼得急了,高肃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:不愿让官家卷入文臣武将之争。他虽然出身科举,但依旧是带兵的武官,将要进的还是枢密院,要是皇帝一个不小心,将事情变成文臣与武将对峙,那就麻烦了。

所以皇帝要动刀子的话,最好还是拣一个最小最尖锐的地方下手。

皇帝与高肃促膝长谈了两日,第三日便罢了狄青的官。

第四日,他将包拯召到了身边,顺带将范仲淹拔擢了两级。

局外人看得懵懵懂懂,但高肃却看得明白。

唯有这种办法,才能将矛盾压缩在最小的地方,解决掉它。

狄青起初有些不解,但看见枢密院里的官儿们一个个地被换掉,先取回西夏再取回燕云的那位将军,比他蛰伏得还要深,韩琦甚至一直留在西面不回来,便也沉默了。

起先高肃曾提议,让立过军功的军士们洗去脸上的刺青,现在也暂时停了下来。

朝中依旧风起云涌,但大伙儿的目光已经全数集中在了皇帝身上。这位素有温文尔雅之名的皇帝,一旦下定了决心,动起手来是比谁都快的。

例如当年从刘太后手里收回权力,例如当年的那位贵妃。

他干脆利落地颁了一道圣旨:每年考绩不合格者,或降职,或停用若干年,或退居;至于空出来的名额,自然由新晋的进士们填充上去,不管如何,都要刹住这股冗官冗费之风。

这道旨意换个名字,便是末位淘汰了。

初时有人不以为然,但后来这股风气从京官开始,一路向各州县道府肆虐,大伙儿才真正惊慌起来。至于挂着虚衔的,也有不少借着这股东风,谋了个好差使。第一股风头下去,效果立竿见影。

而且因为一条触动的人不多,反对之人也寥寥。

第二条,便是武将进枢密院了。

早先那种古怪的文人充斥枢密院的风气,皇帝陛下决心要好好地刹一刹。虽然不至于大换血(大换血也委实太过极端),但起码也要四六开,不至于让上位者犯一些低级的错误。所谓四六开,便是由四成的武将,是从下边儿拔擢上来的。

这个举动众皆哗然。

再加上先前的“有功者洗去刺青”的提议,更让一些人感到坐立不安。

但皇帝陛下似乎是铁了心地要去做。原先他对西夏国妥协,对辽国妥协,有一大半原因都是被逼的,还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柔软的性子。这回有人将河西、燕云两处地方都收了回来,再软弱的性子,也会被激发得刚硬一些。

更何况河西、燕云二地,本就是两处绝佳的养马场。

他在颁布了这两道旨意之后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将高肃与狄青塞到了枢密院里。

说是“塞”或许不尽然,毕竟那两人都是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。而且狄青的性子与皇帝有些相似,都是宽善怀柔的那一类。起初皇帝还有些顾虑,但后来他发现,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好。

因为有高肃这个变数。

起先高肃的性子,多半也与狄青是同一类。宽善怀柔,温和谦恭,但高肃与他们有一处最大的不同,就是高肃活的时间,比他们更长久。

再宽善怀柔的性子,经过那么多世的打磨,多少也会改变一些的。

而且有些时候,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,还为了他所在意的那些人。

皇帝的变革起初很艰难,但挺过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后,就变得顺理成章了。

朝中再次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,一个文臣虽掌权但不至于轻贱武将、从军者不再为虫蚁鼠蝎的微妙平衡。与之对应的是,赵祯又多设了四个将军号,品级甚高,而且还有两个是空悬的。

燕云十六州需要武将驻守,河西走廊需要武将驻守,南方的越族又有些蠢蠢欲动,四个将军之位不多不少恰好空出一位,按照帝王喜欢制衡的想法,恰恰是符合时宜的。

朝廷变革不可一蹴而就,以温水煮青蛙的姿态慢慢地来,往往效果更佳一些。

哦,还不算民间渐渐兴起的习武风气……

这些温水煮青蛙的举措暂时没有遭到太大反对,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皇帝确实相当的温文尔雅,对宰相对谏臣基本可以做到唾面自干的风度,而且他手里还有八十万的汴梁禁军。这些禁军当然是不能为平常武官所染指的,尤其是下边儿拔擢上来的武官。

因此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,都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,保持了诡谲的沉默。

这种沉默一直维持到了第三年,韩琦终于从西面归来,将收归的河西一带交给了朝廷新派去官员。富弼也回来了,但因为在北面与辽国斡旋,显得心力交瘁的缘故,显然已无暇顾及这些微小却微妙的变化。有些纯粹的文臣倒是意识到了,但因为人微言轻的缘故,依然保持了沉默。

而且皇帝陛下,他史无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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