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奕的哭声渐渐变弱,从肘弯间抬起头,颤声道:“燕姐姐,我……”
燕宁不忍地轻握他鲜血淋漓的双手,眼中充满了悲哀与怜悯。
夏奕咬牙忍住泪水,死命摇头:“我不走,因为她不会和我走。”
她?
原来夏奕哭成这样不是因为上官翎被人毁容?他还不知道吗?
燕宁松了口气,有些欣慰,又想,是不是上官翎碍于自己的容貌,所以拒绝了夏奕?
燕宁脸上带了笑意,宽慰道:“上官翎也许有自己的苦衷。”
“是的,苦衷!我全看见了……为什么她不能早点说?”夏奕几乎将牙龈咬破,“我在她眼里算什么?燕姐姐,我究竟算什么?”
嗯?
什么情况?
燕宁眉头紧皱:“你看见什么了?告诉我,我帮你解决。”
夏奕摇头:“不,我不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燕宁怒道:“不需要?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?”
夏奕呆滞半晌,忽然挣开了她的手,坐在满是血污的碎石地面上。
他瞪着她,大声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,我今年十八,已经是个男人了!”
演武场仿佛忽然静寂了下来,静寂得就像坟墓。
夏奕胡乱地擦拭自己的脸颊:“竟然哭了,真丢脸。”他将自己满手的鲜血抹在眼眶。
燕宁怔在那里,也不知是同情,是悲痛,还是愤怒。
夏奕咬紧牙关,流着泪嘶吼:“只要半个月,半个月之后一切都会结束!”
一切都会结束?
燕宁想和他说话,却无话可说,想站起来,却懒得动。
她和夏奕之间隔着浓稠而绝望的空气。
她知道这一切都极不正常,可夏奕不想说,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。
燕宁将双唇抿成一条线。
难道有人想拿密探考核做文章?
以为姑奶奶我没了武功,就能任由你们为所欲为了吗?
燕宁望着夏奕,双拳已握紧。
这不止是四位天罡的死斗,也是她在孔雀山庄的最后一战,一定要赢得漂亮。
等到密探考核结束之后,无论活下来的是谁,她都不会再对孔雀山庄有半分留恋。
她已经受够了,真的受够了,不管是谁再对她劝说什么,她都受够了!
燕昭仪的仇?她完全可以自己报,无需因官场牵绊而束手束脚。
她的手探向自己腰间。
咦?
燕昭仪最后的遗物,桃妆面穿枝花香囊在哪里?
她开始回忆,自己在去太守府之前特意佩戴了香囊。那它是何时消失的,从太守府出门之后?回到孔雀山庄之后?
那个讨厌的影子又撞进了她的脑海。
思来想去,只有叶小浪能偷走它。
叶小浪你这该死的……
燕宁刚欲发怒,却想起十方行者之事,顿时泄气了一大半。
她觉得叶小浪也是个可怜人。
等他见到了那具尸首,是不是就会回来兴师问罪?
燕宁望着裹尸布般的天穹。
她的双肩在北风中隐隐作痛,她觉得她没有选择,亦没有退路。
叶小浪也站在风中。
万仙山的风比孔雀山庄更厉害,如千百把钢刀从他头顶呼啸而过,卷起满地枯黄落叶。
他一直在想,等见到冲虚道人之后,他应当说什么。
十方行者,我与你恩断义绝,再无半点关系!
抑或是,冲虚老头儿,我勉强原谅你了!
他想起了冲虚道人花白的头发和皱纹满布的老脸。
谁会相信他是昔日名噪一时的怪盗“十方行者”,谁会相信他今年竟然只有四十二岁?
可见他在这十年来,没有一天不经受着锥心的痛苦。
每个人都难免会犯错,一个人若能为自己的错误而痛苦,岂非就已等于付出了代价?
但叶小浪的谅解已经来得太迟。
因为冲虚道人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冲虚道人的头七早已经过了。
他的尸体僵硬地躺在三人高的橘树下,躺在这片污黑的土地上。
黑色是干涸的血。
叶小浪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。
“是谁干的?”他发问,双唇翕动,喉咙如沙漠般灼痛干燥。
没有人能回答。
慕容宗叹了口气,幽幽道:“我这是见证了多大的人间惨剧啊。”
叶小浪茫然地抬起头,只觉得四周景物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,他想抬手遮眼,但身体仿佛已不受自己控制。
景物怎么会旋转?
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已充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懊悔?
慕容宗面无表情地看着光秃秃的橘树,从树顶的最末一片枯叶往下,逐渐看到树皮剥落的树根。
他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,道:“树皮被刮过。”
叶小浪抬起头,手脚并用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来,死死瞪着那数十条杂乱的剑痕。
慕容宗微微扬起下巴,冷声道:“这是两个不同人的剑法,一个稳健有序,一个蛮横无章,依我看来,这有序的,应当是……”
“别认了!”叶小浪骤然暴喝。
慕容宗愣了一愣,居高临下藐视着他,尖锐道:“你也认出那是一个‘燕’字?”
叶小浪连牙齿都在战栗着,黯然闭起眼睛。
这不可能!燕宁的功力,明明已经被达瓦卓玛……
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她在洛阳,不可能在这里。”
慕容宗轻笑道:“哦?她哪天回的洛阳,你哪天见到的她,十方行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