恭亲王若有所思,这会子宝鋆不在,也不知道找谁商量,心里不痛快,于是只闷头灌了几杯酒,头微微有些晕了,脸红红的,景廉这时候才出现,对着恭亲王说道,“这会子酒兴够了,不如叫御膳房烧碗俨俨的醒酒汤过来?”
恭亲王摇摇头,“这些洋酒,倒也还没有咱们的茅台剑南春厉害,无妨,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扫兴?”这时候舞会正热闹,“秋坪,”他喊着景廉的字,“今个这里横竖不是军机处的直房,咱们说些话,入得我耳,我听过就算——你说着八旗改革的事儿,该不该改?”
“王爷既然问了我也就如实说了,”景廉微微思索,直截了当的说道,“八旗的事儿,必须要改。”
“你也觉得八旗制度不利我大清?”
“制度暂且不谈,就谈这人言可畏。”景廉说道,“八旗之人不事生产是真的,可这倒也没有多少人,不过是二三百万人而已,咱们大清人口可有四万万!这两三百万人里面除去妇人还有多少丁壮?这些丁壮里面,旧年当差,当兵,读书减了一群人,本来有差事的,又减一点,这么扣一点,那里扣一点,总是还有这百多万的人,就这么点人养着,若是论仁宣时候,自然是不成,可如今洋务广开,税收银子海水一般的收上来,养活这么百多万人,说实话简简单单,可为什么我的意思还要改?就是这么一句话,人言可畏,不患寡患均,这么点银子别人看的眼红,拿到手却是不顶用,不如快刀斩乱麻,把一概都鞫了,省得将来有人拿着这个做筏子兴风作浪,有了这么借口,老百姓是不会听这些仁义道德或者是什么先辈荣誉留下来的东西的。”
“可这一概鞫免。只怕是动荡太多啊。”恭亲王摇摇头,
“你说的在理,这些年虽然叛乱的人少了许多,可市面上许多议论。虽然滑稽,但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能煽动人心。我再想想,若是能妥善的解决此事,我答应了也是无妨,先瞧一瞧老七的手段罢了。”
恭亲王见到众人玩的高兴。慈禧太后和爱德华却不知道去了那里,对着景廉说道:“你且在这里盯着,我出去散一散酒气,等会就回来。”
他从重华宫走了出来,亲随要跟上来,被他挥手喝退,他一个人信步朝着东边走去,重华宫是当年乾隆皇帝作为皇子时候居住的地方,已经是最北边靠近宫墙的位置了,再往北就没什么景致可以看。恭亲王想着昔日幼年居住在宫中时,时常在漱芳斋的大戏台边上玩耍,哪里有一颗极大的腊梅树,这个时候应该是开得最好的时候,趁着雪夜,不如去夜访,也是雅事。
他没提灯戴帷帽,袖着手,慢慢走到了漱芳斋里头,雪夜天。驻守此地的侍卫们都偷懒烤火去了,寂静无人,正合了恭亲王的意,这时候最是烦这些繁文缛节的。他踏步进了中庭,大雪积满了整个庭院,恭亲王有些醉了,没有找到曾经玩耍过的腊梅树,于是上了戏台的游廊偏殿的第二层,环视左右。积雪莹莹发亮,清冷的空气把恭亲王的鼻子一冲,原本萦绕身边的酒味四散,他居然闻到了轻幽的梅花香,低头四望,果然在大戏台下的西北角游廊下有一株被大雪掩盖下的腊梅树,正在慢慢吐露芬芳,恭亲王转身想要走下去近处赏玩一番,耳边突然传来了几下笑声。
那笑声豪迈,却又十分清越,显然是个女声,恭亲王转过身子,眯着眼看着楼下的中庭,戏台子对面的正殿,跑出来了一个石青色吉服的身影,耳边的钻石耳环就算在白雪黑夜之中也是熠熠发光,正是慈禧太后。
她似乎有些喝醉了,脸色通红,虽然恭亲王看不清她的表情,但一定知道她的心情很好,嘴角必然是微微上扬挂着笑意,慈禧太后踩着花盆底,却丝毫不见跌跌荡荡的样子,稳稳当当的跑到了戏台前,拿起了一把雪花,就朝着前面扔去,正殿里面也出来了一个男子,恭亲王见到这个人,原本惬意舒缓的身子顿时僵硬,那人一头红头发,蓝色的礼服,斜披着红色的绶带,正是远道而来的爱德华皇太子。
爱德华不甘示弱,从地上抓起了积雪,揉成一团朝着慈禧太后扔过去,慈禧一声尖叫,躲了开来,可旗头却有些歪了,她索性把固定的簪子连带旗头一起都拔了下来,丢在了地上,散落着长发,穿着花盆底和爱德华打起了雪仗。
恭亲王只是默默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在不顾体统的玩闹,神色漠然,眉心却是微微抽动不已,慈禧太后把一个雪球丢在了爱德华的脸上,爱德华整个头都沾染上了雪花,像是一头北极熊,慈禧哈哈大笑,谁知道爱德华一个偷袭也把雪球打到了慈禧的肩膀上,到底是穿着花盆底,重心有些不稳,哎哟一声摔倒在了地上。
恭亲王悚然而惊,正欲下楼去扶人,却见爱德华一个箭步把慈禧太后扶了起来。
慈禧太后连忙喘了几口气,“哦谢谢艾迪。”
爱德华笑道,“我没想到您是这样的性格,我很难得有机会玩的这么开心了。”
“是啊,我也是,”慈禧太后点头,两个人在雪夜之中互相对视,看到的是彼此闪亮的眼睛,两个人沉默了,“艾迪,我们是好朋友吧?”
“当然,我们当然是好朋友。”
“那么我们再跳一支舞吧,”慈禧太后把自己的手搭上了爱德华的肩膀,“就像在伦敦的那次一样。”
“我再唱一首歌给你听。”
爱德华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