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擦他的剑。
他已经很努力,却还是没有做到杀人不见血,他的剑又被染脏了。
把剑上的血渍用手帕细细的擦干净,再把被血染脏的手帕折叠起来,揣在身上。
这手帕由特殊的料子制成,上面还用繁复的双面绣绣出了紫鸢花。寻常男子,不会随身携带这样颇显女气的帕子,但他的大夫人澹台君言说,这花是她亲手绣的,他便时时带在身上。
只要把染血的手帕放进水里,血渍自然会消散,手帕又会恢复洁白,那紫鸢花,却会越发鲜艳。大夫人送的礼物,极其合用。
他是天下第一庄月神庄的主人,他的父亲——前任庄主月光寒,在他出生前,为他取下和创庄先祖同样的名字,用不肖这一大不敬,昭示他与生俱来的特殊。
他此刻的身份隐秘而不为人知,江湖人称他九步杀,他是天下扬名的杀手,
刚刚死在他剑下的人,是当地的富户,为富不仁,欺压乡里,富户家中护院众多,可本身并不会武功。按说,这样简单的任务不必他这样的高手亲自出手,但大夫人说,许久没有接到任务了,就放他出庄来玩玩。
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,却依然染脏了剑,实在不应该,尽管有护院在,可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,压根算不得什么……
回忆起刚刚的战斗,他实在懊恼。
“姐夫,该回家了。”
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,来者穿着一身绿衣,骑着一匹小红马,身侧还跟着一匹白色的骏马,白马是大夫人的坐骑,名叫踏雪,是世间难得的神骏。性孤高,寻常人碰不得,即便他也不能,但总有些时候,大夫人心疼他,便哄了马儿来让他骑。
小红马载着的姑娘叫幼婷,是大夫人的陪嫁妹妹,素来爱穿绿衣,偶然得来这匹小红马,每每骑上它出行,总要招来大夫人的取笑。
幼婷是不在意的,喜欢便是喜欢,哪管旁人如何看待。
将手中的剑插进藏在腰间的软鞘中,那削铁如泥的宝剑竟无影无踪。
世人只知月神剑乃天下锋极之刃,坚韧无比,可斩万物,唯有天下独一的剑鞘可以容纳,那剑鞘也是月神身份的象征。世人却不知,月神剑至刚至柔,还有一枚软鞘可以将这锋极之刃收归其中。
“姐夫,快上马吧,再不回家,姐姐就要生气了。”幼婷带着踏雪走到他身边。
轻抚踏雪,他笑了笑,乖乖上马,和幼婷回家。
江湖人是见不到九步杀的,更见不到这样会笑的九步杀。他偶尔现世只为取人性命,一张冷脸如万年玄冰。
但江湖人能见到月神,冠绝天下的月神庄,它的庄主从来不是什么神秘人物。
月神庄依山傍水而建,整个庄园恍如一座城堡,这里有天下第一奇阵“九龙逆天”作为护庄大阵,寻常人没有指引,压根寻不到进门的路。
可阵法再神奇,对月神来说,都算不了什么。恍如闲庭信步,他牵着踏雪,带着幼婷,就那么消失在月神庄外重重叠叠的树影中。
邀月楼是月神与夫人们的住所,楼只是它的名,实际上它是一个小院儿,三面都建了房,唯有挂着“邀月”牌匾的大门可以进出。
月神是要进入正厅的,他知道,此时大夫人一定在等他。
果不其然,还没踏进大门,他就见到大夫人双手掐腰,气哼哼地站在大厅,那模样,不像是月神庄的女主人,逍遥界的界主,反倒像是哪里冒出来的粗野妇人。
“哼,你还知道回来,你小娘子都要跟人家跑了!”
月神看着大夫人,这位大夫人刚过门的时候,他总是冷淡疏离地叫她“澹台姑娘”亦或“澹台君言”,可大夫人不同意,她说,都已经成了亲,还叫什么姑娘?连名带姓的叫,更是大错,全没有半点儿夫妻间该有的亲厚,“夫人”和“娘子”,他只能二选一。
表现的再冷淡,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火热,他明知道是罪是错,还是忍不住那诱惑,于是,在某一个雨打房檐的日子里,他看着撑一把伞在门外等他归家的澹台君言,终于叫出了那一声“夫人”。
此后,直到公孙兰汀进门,他才改口叫大夫人。
这会儿大夫人说的话着实奇怪,月神的小娘子,怎么会和别人跑了?
月神走到大夫人身边,动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,嘴里说些不靠谱的情话,没有半点儿月神庄庄主该有的样子:“小娘子?管她干嘛,我有大夫人便足矣……”
好半天之后,月神才终于反应过来:“等等,那家伙又来了?”
这事儿说出去,万万没人敢相信,月神的小娘子公孙兰汀有个情郎,他叫长孙旭,要说偷摸地和公孙兰汀幽会,那也能理解,可这位,公然到月神庄混吃混喝,还不付食宿银两!
个中缘由,外人不知,只道月神庄不愧为天下第一庄,连长孙皇族都对它如此亲厚,时常派人过来拜访。
月神曾经对公孙兰汀说,他们俩的行为让他蒙羞,倘若他们生了孩子,就得跟他姓,叫月玄孙,才能抹平他心中的伤痕。
这样的话,自然是大夫人教他的,他听惯了大夫人的话,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错。可大夫人心思却是极恶,长孙皇族的后代,怎么敢胡乱取名,这分明就是给长孙旭和公孙兰汀找麻烦。但这心思,月神是不知道的,或许即便知道,他也只会说,大夫人如意便好。
就像他送给大夫人的蓝如意,是他费尽心力积攒许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