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流还未走到自己的房门前,便听见了从自己屋内传来的熟悉的鼾声。他不由苦笑一声,走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。
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,几乎占满了整张床的朱猪儿,晏流苦笑道:“你倒是心大,睡得安稳。”随即又叹了一口气,道:“可苦了这村里的村民,不知有多久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了。”
他靠着墙坐在床上,想起下山以来的日子,只觉得见到许多人间惨状,人的性命薄如蝉翼,许多人活着却依然随时有死去的可能,难得安宁。
想着想着,他又想到,会不会是有一个什么东西,在左右着这世上每个人的命运呢?又或者,这世上真有“宿命”一说吗?可是只能想得到,却说不出,摸不到,这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?
逐渐地,他又回想起了山上的日子,师父、师兄,那些每日诵经念佛的日子,一旦远离了,到了回不去的时候,才终于开始想念了。
每个人,每个时代,都在犯着如此简单而又不可抗的错误。
晏流想的久了,有些心烦意乱,左右睡不着,他便下了床,又穿上鞋,出了屋子。
夜晚的山村很凉快,不时一道山风吹来,吹过衣摆,轻轻也带着飞舞起来。
晏流不知不觉地走着,却发现自己走着走着,竟然快走到了白天洗过澡的那条小溪边上。清冽而明亮的溪水流动声逐渐在耳膜中更加响亮了起来,月光顺着溪水流淌而过,留下银白色的一条条光辉,仿佛是从白银中流出的一条条小鱼,在树杈投落的阴影中游向远方。
晏流又向前走了几步,却看见小溪边的一个石头上,一个人正斜对着他坐在那里,手里握着什么东西,明暗不定。
头顶月光正亮,晏流依稀看出那是一个老人,他略一犹豫,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了去。走近几步,晏流认出来原来那人是白天见过的一山村村长,便轻松下来,脚步声也略微大了些。
村长听见脚步声,转过头来,眯着眼看了一眼,道:“是少侠呀,这么晚还不睡,是睡不着吗?”
晏流挠了挠头,道:“村长先生,不好意思,叨扰了。”村长磕了磕手里那东西,红色的小点又亮了起来,晏流这才看到那是一柄烟枪。
“你们愿意帮我们抵御山贼,那是莫大的恩人,我哪里会嫌你叨扰呀。”
晏流笑了一声,道:“村长您年寿这么高,眼睛却这么亮,一眼就认出我了。”
村长呵呵笑了起来:“人老啦,身子骨没以前那么硬朗啦。但是就是喝的这小溪里的水呀,这对招子还算亮。”
“村长大爷,您这么晚也不睡,也是睡不着吗?”晏流道。
“诶,每到这割麦子的日子啊,就难睡着,脑袋枕在那葛麻枕头上也睡不安宁。”村长抽了口烟,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冒了出来,然后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“是因为山贼吗?”
“是。一山村啊,太苦了,以前山贼杀人,现在只要有粮食,他们就不动我们。可不动是不动了,没了粮食,我们一样活不下去啊。”村长又抽了口烟,烟雾中看不清他的神色,“能走的都走了,剩下的都是走不了的。这些村里的人呀,命真是苦。”
“难道官兵不知道吗?他们不管吗?”
“哪里是不知道?村里人在镇上的衙门膝盖都快跪肿了,一样是讨不到什么好结果。没了战事,荆天这一百多年养兵的军费虽然少了些,可依然是养着一帮子闲人。上梁不正了下梁自然也歪,这种镇子上的官兵有许多都是随意找的镇山子弟东拼西凑而成的,好吃懒做,胆小如鼠,再加上军匪勾结,那些山贼过上一段时间便给他们些好处,那帮子畜生哪还愿意管我们这小小几十个人的山村啊?”村长说的气急,声音也不由高了起来,却是满透愤懑哀伤之色。
不用说也知道,在山贼的淫威之下,多少村民家破人亡,流离失所。多少妇女惨遭蹂躏,多少田地备受糟蹋。
晏流沉默了一阵,不知要说些什么,想要换个轻松些的话题,便开口道:“村长大爷,咱们这村子,为什么叫做一山村啊?我没见着这附近有什么高山啊?”
村长舒了舒气,道:“你这问题问得好,说起咱们这村子,倒还有一段传说呢!”语气中又展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骄傲。
晏流闻言,奇道:“传说?”
村长点点头,道:“以前的这里,可不如现在这般一样。在你肉眼可及的地方,矗立着一座高山。”他边说,边给晏流指了一个方向。后者顺着看过去,此时的那里只有一片空白的夜色。
“传说啊,很久之前,在那一座山还在的时候,这附近是寸土不生,粮食种下去啊,待收获的时候,粮食都干瘪地摸不见。于是啊,当地的村民就找了个有些名气的风水先生,来到这里,算了一算,那位老先生算过之后,说道:‘你们这的这座山,一直从地底开始就断了风水,吸了灵气,想要改变这种情况,只能搬走这座山。’
村民一听,连声叫苦,那座山那么高大,又不像一张桌子,一把椅子,哪是说能搬走就搬走的。于是村民们只好决定放弃自己的家园,一同迁徙去他处。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,发生了一件怪事。
待到破晓初现,他们准备起床启程时,却有人大喊一句‘山不见了’,众人望过去,果然,原本矗立在那里的那座大山,一夜之间便没了踪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