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婠妤看到苏彻在偷偷打量屋内陈设,既不生气,也不点破,她还颇有些欣赏。心道:这个小子,懂得不少,还鬼精鬼精,或许是一块璞玉,可以细心雕琢打磨。
此时一阵风吹过,刚巧吹进屋内,一些帘子飘动,一扇里门‘吱呀’轻响,被风推开,里面黝黑无光。
苏彻却是瞳孔一缩,手微微一抖。他正在斟茶,茶壶晃动,杯盏中茶水便立时生出波澜。
他及时补救,这才没让茶水扑溅到外面,仿若无事,递给七姨。
七婠妤却仿若没看见,面露赞赏的神色,从苏彻手里接过茶盏,闻了一口,才浅尝,道:“没想到蛮族人中,竟也有人懂得茶艺。”
“跟一个喜欢云游四海的浪子叔叔学的。”苏彻答道。
“你可看见了?”七婠妤问。
苏彻许久,才答:“看见了。”
卢觉通在一旁,跟着喝了一口茶水,顿感苦涩,完全不明白它究竟美味在哪?还不如冰川上化开的雪水。
他更看不懂自己主人,究竟在和这位老前辈,打什么哑谜。
最终他放下茶盏,摸出怀里的果子,吭哧吭哧又啃起来。
苏彻额头冒汗,他看见的,正是那间门被风吹开的里屋中,墙上挂着的几根手脚,还有封在冰里的心肝脾肺……被码放得整整齐齐。
从那房间里透出的寒气,能把他从脚底跟一直冻到头顶心。
虽说他来此时,就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,将脑袋别在了裤腰上。但看到屋子里,人的骨肉肢体,被这样拆解,码放得如此整齐,还是让他胃里生出一种恶心想吐的绞痛。
七婠妤露出一丝微笑,空洞的眼窝‘看’着苏彻,道:“没错,就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苏彻手一抖,还是没能忍住,向后退了一步,做弓步行,像是随时要出手了,身形不留下破绽。
气机所引,卢觉通也是一惊,下意识手摸向怀里的一件短刀,他惊恐莫名,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。
“莫怕莫怕,虽然我并非人类,但也不会加害你们。”七婠妤还在好言规劝。
苏彻头皮发麻,觉得遇上了个凶残的大变态,已经自称不是人了。
然而,峰回路转。
七婠妤喝下一口茶,竟开始讲起了故事:
“我主人,功参造化,为一个时代终结时的最强者,最后一个称得上‘神明’的至尊。可惜,生不逢时。太多人在那个时代里陨落了……”
她语气简单,徐徐道来,却让苏彻仿若看到了星辰坠落,大地沉入深海,无数生命如风中烛火,尽数灭了。
这全然是七婠妤话语中,流露出的情绪所染。
可那时代,究竟因何如此?
“就是我主人的挚爱,也葬生在那场浩劫里。那场浩劫,足足洗刷了五百年,在这五百年里,主人想尽办法,想将自己的挚爱救回,待他再回头时,却见自己的国与民,教与徒,死尽了,被另一个势力里,近神之人,屠戮一空。”
“后五百年里,大地一片荒芜,天空黑暗不明。主人的气血如皓月,宛若天地间唯一的光明。他悔不当初,花了一百年,为寻仇人……”
“当他终于站在昔日仇人面前,那仇人却已经奄奄一息,如风中残烛,苟延残喘。那人的国与教,亲友族人,也早已死尽了。”
苏彻微愣神,随后他就被一种围……
那种绝望与悲伤,如黑潮淹没了他。
卢觉通已经双目淌泪却不知,他已经全然被七婠妤的故事和气机,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。
“主人原本想过无数种报复折磨的手段,在那一刻却犹豫了,将那些想法尽数抛却,询问他究竟为何屠戮这么多人。”
七婠妤顿了一顿,才轻叹:“那人说,数百年过去,所有人都认为最后一位神明,也早已陨落,世上已无神明。他只愿有人,可以将这个时代,传承下去,不至于彻底隐没,消失在黑暗中……终有一日,他们这个时代的余孽,要杀上天去!报此仇!”
“为此,他连自己的族人,家人,也屠戮了……”
“唯有如此,他才能撑下去。”
苏彻倒抽一口冷气,那个时代究竟遇到了什么,连神明都会死?
“主人知道此人,已经心神失守,实则入了魔道……但我主人自觉,他已没有那个资格去报仇了。毕竟数百年前,丢下这个担子与责任的,是他。”
“独自沉溺于断舍离中的神明,如何能杀下手一个,为这个时代保留火种,不惜堕魔之人?”
“那个近神之人最后怎么了?他活下来了?”苏彻不禁开口问。
“死了。”
一代魔头,结局不过两个字。竟是如此轻描淡写。
“死前将这种吞噬人造化的魔功,传给了主人。在后两百年里,主人寻遍了每个角落,将那些还活着的强者寻出。将昔日的天材地宝,神金仙石,搬运进最后一头还活着的鲸鲲体内,打造出这个活人墓。”
苏彻这才知道,他们是在一头鲸鲲体内,而血瞳深渊其实通往的地方,叫活人墓!
竟然为一个时代的最后遗留!
他很想知道,那个时代,最终如何了!看七婠妤的样子,就知道,活下来的人,应该很少。在他们面前的七婠妤,应该是其中之一。
七婠妤呼出一口气,道:“又是两百年后,一个时代,彻底终结。鲸鲲尸内,无日月,也不知过去多少岁月,才有了你们这个时代。”
像是深知苏彻会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