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离开之后,毓芝犹自扶着炕上案几笑得花枝乱颤,心里那叫一个痛快!
待她笑够了,扶了扶歪掉的团髻,捧着胸口喘着气道:“哎哟,这两天心里这口气总算吐出去了。”
说着从炕上跳下来:“望桃,给我理理头,我要告诉娘去。”
她得意地翘起嘴角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落地罩后紫檀带菱镜梳妆台前:“可算给她出了一口恶气,让那灾星慢慢熬几天去吧!沾了黛粉叶的汁儿,麻痒难耐,似万只蚂蚁不停地在你身上咬啊爬啊,哈哈哈,量她都没法子睡觉了!”
望桃听着身上不由打哆嗦,一面替她将簪子珠花一并取下,一面道:“三姑娘这次吃了亏,以后必定能学乖了,看她还敢不敢嚣张?方才三姑娘身边还跟了个脸生的丫鬟,送她出去的时候奴婢看到,长得比云裳还好看,也不知是哪里来的。”
毓芝又挑了一攒珠花,示意望桃给簪上,也疑惑:“谁给她添了人?一会儿我问问娘去。”
灵芝主仆三人回了晚庭,小令小心翼翼关上门窗,捏紧了拳头,气呼呼道:“果然是她!欺人太甚!”
灵芝拉了槿姝小令回到里间炕上,方问槿姝:“如何?”
槿姝自己是洒脱惯了的,之前以为这位姑娘会是个深闺中的娇娘,没想到小小年纪,就这么敢做敢为,杀伐果断,倒是生出几分佩服几分相惜,点点头道:“姑娘猜得没错,她果然是用玫瑰澡豆,我便都给掉包了。”
小令瞪大眼看着槿姝:“你怎么进去的?”
槿姝洒然一笑:“后窗。”
小令一双细眼差点瞪成牛眼,她就在院前庑廊下,为借口上恭房的槿姝掩护,却一点声音都没听见,院中婢女婆子人来人往,竟也没一人察觉。
灵芝倒是知道槿姝的本事,除了一手好鞭法,轻功更是绝妙,飞檐走壁不在话下。
偷入房中掉包这点小事,还难不住她。
当下放了心,拔下头上铜簪,在手中把玩:“我本来还在愁,要用什么借口去见祖母,现在好了,若不出意外,怕是明日祖母便会派人来叫我了。”
她料得一点没错。
第二日,天刚蒙蒙亮,灵芝披一袭鸦青色竹纹披风,捧着一盏越瓯,徘徊在园内,搜集草尖上的露水。
很多香料的炮制,都要配以秋露,而秋露又以寒露之后、霜降之前为上品,她已蓄了一瓮埋于芭蕉树下,想着若有富余的,便留着给小叔,以秋露煮橙花茶,是小叔最喜欢的。
若前世的一切未变,那小叔应会在明年寻到这里来。
小叔离家已整两年了。
越瓯已有三分清浅盈盈,严氏身边的碧荷匆匆进晚庭来:“三姑娘,老夫人有请!”
还未到早膳时分,灵芝回头与檐廊下的槿姝对看一眼,均明白,毓芝必是昨夜就出事了。
想是闹了一宿,应氏好不容易撑到天明,告到了严氏处。
灵芝将越瓯交给身旁的小令,示意她拿下去储好,再向碧荷道:“母亲也在祖母那里吗?”
碧荷一愣,见灵芝不问所为何事,只问二太太在不在,颇有些奇怪。
不过她一向是个老实的,从不僭越多嘴,便坦诚道:“不在。”
“可是刚从祖母那里离开?”
“是。”碧荷迟疑一下方答道。
灵芝抿嘴浅浅一笑,嘴角两个小小梨涡乍现:“有劳碧荷姐姐,我换身衣裳便去。”
“这。”碧荷踌躇一下,还是直接道:“老夫人说,不要让她等太久。”
灵芝心头冷笑,看来应氏把严氏吵得够烦,这一汪火气,又得转到自己头上。
她扶了扶发髻中的素荷钗,向槿姝看了看,道:“既然如此,那现在就走吧。”
严氏此时心情十分窝火。
秋寒愈深,她的咳疾愈狠,昨夜几乎整宿未睡,天光快明时分,才闭眼歇了一息。
结果刚阖眼,应氏就哭着跑进松雪堂来了。
说毓芝被灵芝害惨了,用了掺了药粉的玫瑰露,浑身起了风疹一般的大红疙瘩,又痛又痒,打着滚在床上呼天喊地,直哭了一夜,叫大夫来看过都说没辙,只能自己硬抗。
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眼睛下也是黑黑一圈,想来跟着一宿没睡:“……毓姐儿可是马上要说亲的,那腰身胳膊,本来白白嫩嫩,如今都布满红斑,若是留了疤印,可如何是好?……”
一面说,一面又添油加醋地将灵芝这两日的嚣张行径告了一状,如何琐碎要东要西,如何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。
严氏又气应氏管家不擅,连个孤女都养不住,又气灵芝多事,生出这许多麻烦来。
加上没睡好觉,又疲累又心中烦躁,恨不得马上将灵芝拎了来好好捶打一番。
安怀素的种,果然跟她一样,不是个省心的!
槿姝被留在外院,碧荷引着灵芝进了松雪堂后院。
还是熟悉的松香夹杂着药香,还有严氏房内长期熏燃的甜香,灵芝低着头,腿刚迈进门槛,迎面便飞过来一团白乎乎的影。
灵芝下意识身子一侧,那东西还是擦着她额角飞了过去,只那么轻轻一触,额角锐疼。
那物哐当摔落地上,变成一地碎瓷,竟是严氏常置于炕头的一盏钧瓷白釉冰裂纹三足兽首香炉!
灵芝跪下去,扶了扶额,一片黏湿,放下手,指尖几许红。
她不动声色,一张脸却愈加白起来,心中的寒意直透眼底,朝身上还半掩着松花锦被